13.
自先皇后去世后,皇后之位便空悬了三年。晨起需向太后请安,出门我便遇见了斯木里——这个名字我还需适应一阵子,她倒不太在意,说不过是个名字,叫别人听去了还麻烦,且我叫出来和皇帝叫出来,总归是不一样的。
我同她并肩走着,仔细瞧见四周没什么人,这才压低声音,“昨夜多谢纯妃娘娘了。”
昨夜我心中别扭,想不起要谢她,待回去后才慢慢琢磨出来。兄长虽胜了北戎,想必也是险胜,否则我与斯木里不会同时搬出长青轩。
而按斯木里的性子,能让她出长青轩的原因,说不准还真像昨夜她说的那样。当然或许还有她照例隐下没说的,我却不愿再细想了。
“你便当是投桃报李吧。”
说完,斯木里竟默默地加快了脚步,拉远了和我之间的距离。
我还没来得及喊住她,远远便从身后传来一个明媚清脆的声音,“你便是宁美人吧!”
我迷茫地回望过去,只见一位神采飞扬的女子朝我快步走来,看这穿着,大约也是位美人,只是精气神同别的宫中女子都不太相同,声音也亮堂许多,“入宫前我便听家中人提过你,如今终于见着了!”
我看着小翠,小翠却也看着我。对面的女子见状,朗声笑起来,“我娘是关东杨氏,和你娘算是同宗呢。从前听闻你跟你哥在校场比武,我恨不得当场去看看!”
这样说来,我确听娘亲提起过一位表姐,名叫杨筱。我倒没真正见过,只听说她因是将门出身,性子颇有几分爽朗泼辣。
我许久未见娘亲了,猛地听这位表姐提起来,心里不免觉得亲切了几分,便笑着点点头,“我也常听说杨姐姐的名字,同族的兄弟姐妹中,娘亲总夸杨姐姐的武艺是最好的了。”
杨筱凑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我的手,“要不是如今都入了宫,能有机会和你比划一番就好了。”
“总会有机会的。对了,杨姐姐入宫多久了呀?”
虽对杨筱了解不多,但听娘亲对她的描述,绝不像是愿被困在这一方天地之人。
闻言,她不太自在地回想了片刻,“似乎都有半年了。这样说来,从前怎么没见过妹妹?”
我猜对了,半年前并非秀女入宫的时间,杨筱也好,我也罢,皇上召集适龄的武将之女入宫,难不成都是一种巧合吗?
我一笔带过道,“从前我都在长青轩里住着。”
杨筱似是惊了一下,当即压低眉毛也压低声音,拉着我问,“方才同你交谈那位可是纯妃娘娘?”
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。
“这……”杨筱似是下了决心,拍拍我的手背,“宁妹妹,你平日里与纯妃娘娘来往时可要仔细些,别惹怒了她。”
我总算知道方才斯木里为何匆匆走了,她的名声在宫中竟传至如此地步了吗。
“杨姐姐放心。”
不知不觉间,我便同杨筱相伴行至了太后寝宫。寝宫里不知点了什么熏香,同宋婕妤房间里很像,大约是檀香一类的安神香吧,闻久了都惹人头晕。
“你便是新晋封的宁美人吧,过来哀家看看。”
没料到刚入殿便被点了名,太后怎会在意我这小小的一个美人呢。
我缓步走过去行礼问安。榻上的人虽已显老态,那双眼睛却并不浑浊,带着这个年纪难有的清明。被这双眼睛上下扫视着,总有种说不上来的不适感。
“好。”
太后轻轻阖上了双眼,嘴上虽说着好,却像是不愿再多看我一眼了。我抹了抹额边的冷汗,安静地退了下去。
我这才意识到那种不适感从何而来,皇上的脸与太后的脸原只有六成相像,偏生那双眼睛竟有一模一样的阴鸷。
侍女在太后身后轻轻替她按压着太阳穴,她的语气也舒缓了几分,“再过几日便是中秋家宴,前线战事吃紧,今年便一切从简,韩贵妃看着去办吧,莫要铺张浪费了。”
杨筱在殿外时还好好的,这会儿竟愈显脸色苍白,太后唤了刚好在侍疾的太医进来,竟是之前来过长青轩的李太医。
我待在角落里咬了口桂花糕,看着李太医把脉,心中不禁升起几分微妙感。离这些宫殿越近,似乎离那些尘封的往事也越近了。
李太医紧皱的眉毛渐渐舒展开来,露出一脸笑颜,“恭贺太后!杨美人这是有喜了,不过还在头两个月,需好生修养才是。且杨美人这身子应是闻不了香,闻多了会气血不足,虚风内生啊。”
太后亦难得地有了几分笑意,竟也显出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柔和。她忙不迭将请安的人都遣散了,又嘱咐李太医好好开几副安胎的方子。
到了门口,仍是一片混乱的贺喜声,只是分不清有多少真心,我隔着人群远远地瞥见杨筱把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,似是还有些茫然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,在离开和转身去拉她之间选择了后者,“先走吧,太医说杨姐姐需要好好休息。”
14.
将杨筱安顿好后,我方回到现在的住处,叫什么云絮宫吧,我也不太在意,反正都不是长青轩。
新来服侍我的丫头里有个格外沉稳的,叫木秀,倒是能与小翠互补。
我方一进门,她便迎了上来,露出平日里难有的喜色,“宁美人,您家中来信了,是皇上特意批准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