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.
纯妃直至第二日都未与我说过话。
没能吃到中原菜,想来她暂时应该不会寻死。我站在那口枯井旁,望向她那间常常紧闭着的房门,果真如意料中一般,什么也看不真切。
我犹豫了片刻,决定走近一些,近了方才发现,门关得不算彻底,许是无意留的这一丝微弱的缝,透出的光景仍一片漆黑。
我顿住了脚步,试图等眼睛适应一会儿,或许就能辨别出一点纯妃的影子,谁料门突然开了。
迎面撞上那双冰冷的眼睛,面面相觑,我局促地转过身,可余光还是能感受到纯妃将我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。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地锐利,叫人感到一阵头皮发麻。
要不当没看见吧。我犹豫片刻,打算往枯井处走两步,纯妃原本好整以暇地等着我开口,见我要走,竟慢悠悠地抬脚踩住了我的裙摆。
她踩得很轻,但足以让我无法再视而不见。
“怎么,你也怕我悄无声息地死了?”
她的语气嘲讽而轻佻,仿佛我此趟过来可以有百般目的,偏就不会是她口中说的那一种似的。
我没来由有些生气,转身面对着她,又借着她踩住的裙摆,向前踏了一步,一脸认真道,“怕的,所以过来看看。”
我们未曾隔得这样近过。可就算是隔得再近,她的脸上还是看不到岁月的痕迹,仿佛天生便是受到上天优待的女子。
可她身上,却并没有半分受到优待的平和。
我直直地盯着她,很想看看她的反应——看看这张娃娃般的脸庞上还能露出多么恶毒的表情,看看这双眼睛是否还是冷若冰霜,空洞得仿佛不剩下什么正常的情感。
她在我的注视下竟显得有些僵硬,大约是没想到我会回得这样爽快,半晌,才退回到以往的距离,低下头去,避免与我对视。
“若是能死,早就死了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一点都不似以往的冷硬。我忽而意识到,她在令人心软这件事上是多么地有天赋,只需要微微侧着头,浓密的睫毛盖住部分瞳仁,便连露出的脖颈线条也变得脆弱起来似的。
这些日子来积压在我心里的许多疑问几乎就要脱口而出,“你……”
“刚入宫,你怎么就进了长青轩了?”
看来她还是不打算跟我聊她身上的秘密,倒关切地问起我来。我甚至分不清这关切有几分是真的,又或许都是假的——一开始她只是想打断我罢了。
我噎了一下,敷衍答道,“得罪了贵人。”
“宫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的,为了虚妄的东西,争得头破血流也不稀奇。”
她说起这样的话来,又恢复了以往的嘲讽和轻蔑,还真像小翠口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。
我一时间没了开口的欲望,又听她问道,“你为何不也替自己争一争?”
我很想反问她,那你呢?
我很难想象纯妃若是眉目含情地看着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,稍一想想,便觉得她若是肯放下些什么,能比任何人都过得好。
可她还在等我的回答,我便像受了蛊惑一般,什么也问不出口。
“……我是武将之女,学的是骑马射箭,从前未曾想过会入宫。既入了宫,能清净一些,也是幸事。”
不知我这段话怎么刺激了她——纯妃忽而伸出手来攥住我的手腕。那是一只很冰的手,仿佛连我的脉搏也寒冷得暂时停止了跳动。
“武将之女…骑马射箭……”她口中喃喃重复着我的话语,眼睛则盯着我掌心的薄茧。她的手越收越紧,手骨狰狞地盘踞在手背上,指甲险些便要嵌进我的肉里。
我吃痛地挣扎起来,她方才反应过来似的,一脸茫然地放开了我。
我一肚子的怒气,在她身上那片刻的生机散尽后,竟也奇迹般地跟着散尽了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
她又用那样悲伤的神情看着我,这次不是梦,我直面着她厚重的悲伤,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喘不过气。
“你走吧,我想一个人静一静。”
5.
回屋的时候小翠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,一见我来,整个人都绷紧起来,三步并两步奔向门口,急急地拉住我的手,“娘子,今日有人来送信。”
我的表情当即严肃了起来。且不说宫中通信需要经过层层把关,长青轩又是众人默认除了冷宫以外最晦气的地方,既没人会来,也没人肯来。
更何况瞒着自己当差的地方替人送信,那可是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大事。
“你可有看清是何人?”
小翠摇了摇头,随即将贴身收好的信递给了我,“脸生得很,但他说宁消雪将军对他有救命之恩。”
兄长的信?我有些奇怪,到底是什么事,竟引得兄长要冒着风险托人送信。一时间,我展开信纸的动作变得格外犹疑,生怕看到什么我承受不了的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