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津屿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,就是在他送苏却去的活动上,她认识了来自明尼苏达的 Reyhan。
明尼苏达的北欧移民不少,金发碧眼,维京血统的高挑骨架在人群里格外惹眼,而 Reyhan 正是典型代表。他的笑容极其舒展,像是一杯冰镇气泡水,清爽又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甜,总能在平淡的气氛里添上一点兴味。
那个晚上,他和苏却面对面喝了三杯酒,微醺的氛围里,两人靠得越来越近,目光迷离间,年轻的荷-尔-蒙在空气里发酵升温。
他约她去燕北新开的酒吧【怀古】,那是一家 World’s Top 50 的名店,据说酒单里藏着一些极为稀有的经典酒款。
“你知道吗?为了这个位置,我可是提前三个月预订的。”Reyhan 语气里带着点邀功的得意。
三个月?
那时候,说不定她已经回美国了,处理毕业的事情,收拾行李,准备迎接新的生活。
她盯着酒杯里缓缓晃动的琥珀色液体,轻轻点了点头。
晚上,回到家,苏却趴在床上,和 Tracy 视频。
“北欧混血?”屏幕那头,Tracy 挑了挑眉,一如既往地调侃,语气里带着点熟稔的揶揄,“看来你还是一点没改,看见帅哥就走不动路。”
“皮囊当然重要啦。”苏却嚼着一颗糖,笑得毫不心虚。
她摊开手,掌心里还剩一颗绿色的蜜瓜糖,是她今天随手放进口袋里的。糖纸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荧光色,她看着看着,慢悠悠地补了一句:“再说,能提前三个月订到怀古的位子,也算有诚意。”
Tracy太了解她了。会被惊艳的第一印象吸引,会为了一个眼神心动,却总是在真正靠近后失去兴趣。就像法学院的校草,追了三周就腻了;篮球队的副队长,连一场比赛都没看完就分手。
这就是苏却。喜欢很快,忘记更快。
“不过我还以为你会先对那个人出手,"Tracy促狭地说,“叫津……津什么来着?”
苏却的手指顿了顿。
她知道 Tracy 在说谁。
“江津屿。”
“yeah,鲸鱼,whale,got it.”Tracy这个被美国夫妻收养的华裔,中文烂得令人心痛。
“那天雨中奔跑,你不是说心动了吗?”她继续打趣,“怎么这回这么安分?”
苏却没有回答。
屏幕里,Tracy 等了两秒,见她迟迟没说话,意味深长地“哦——”了一声,笑意更浓:“不会吧,你该不会是怂了吧?”
怂?她怎么可能怂。
她和江津屿的几次交往下来,两人虽说不能算完全对盘,但苏却也感觉到江津屿似乎对她,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冷漠。
甚至,还有些不一样。
但不知为什么,她没有像以前一样,感觉至上,立刻行动。反而害怕万一出手了,连个朋友都没得做。
在哈佛这些年,她一向是主动的那个,看上谁就去追,追到了玩腻了就分。
但这次不太一样,她竟然有点怕搞砸。
她不是没有想过,如果对江津屿出手了,他会怎么回应?
是冷淡地拒绝,还是如以往的交往那般,若即若离?又或者,她会是他难得的例外?
她不确定,也不想去深究。
她不喜欢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。
于是,她不如不碰。
“That guy's a real whale though,(不过这个人怕是个真大佬)”Tracy的语气变得认真,”机场专属通道,那一身行头,一看就不简单。你这个交换生马上就回美国了,能不能别老是挑这种惹麻烦的?Pls go for some long term relationship for once.(求求你好好谈个有点长远未来的恋爱吧)”
苏却靠在椅背上,望着天花板发呆。
Tracy说得对。她确实该找点正经事做了。
“所以北欧小汽水就挺好,”Tracy话锋一转,“就当调剂生活。”
是啊。
一杯好酒,一张好看的脸,当下的快乐才是最实在的。
她随手把掌心里那颗蜜瓜糖扔到一旁,点开 Reyhan 的聊天框,确认了时间地点。
【怀古】,周五晚上八点。
-
同时,挂着京A8车牌的迈巴赫也在前往【怀古】的路上。
车厢内,气氛冷肃。
江津屿坐在后排,目光落在手机上的最新消息。
史北鲲的消息简短而直接——程燕回会来,时间已定。
燕北四大家族素来王不见王。
不同于其他商界豪门,他们的利益交错得太深,牵一发而动全身,除非有必要,否则极少在同一个局里碰头。
程家发迹于机械重工,后来逐步扩展至矿产与实业,但本质上仍是靠资源立身。核心资源由程家大房掌握,而程家二房前些年因为和外资车企合作,倒是掀起了些波澜。
程燕回是程家大房的次子。他向来游戏人间,整日流连欢场,与程家核心事务几乎无缘。
而这【怀古】,就是他最新的手笔。
“程二少这人不像会知道什么实质内容。”付立握着方向盘,迟疑片刻还是开口道,“他和程家二房的关系远,倒是二房那位主事的,才是零件门的核心。”
零件门。
那个在江津恒失事车辆上找到的X325-L,最终导致了一场大规模的汽车回收风波。
那是一次关乎名誉与利益的灾难。
程家二房主导的多家合资厂急于抢占市场,在测试未完全的情况下推出了新一代燃油车。初期的市场表现确实惊艳,但问题很快暴露。零件大规模失效,导致事故频发,程家因此名誉扫地。
“程家二房的人不去找,却绕到程二少这里……”付立声音更低了些,“能从他身上套到什么?”
“有些人,”江津屿将手机扣在腿上,声音低沉,“看着无能,未必是真。”
江津屿的手指敲了敲窗沿,像是在耐心等待猎物落入陷阱:“你有没有想过,程燕回掌控的那些娱乐场所,每天有多少达官显贵、外商名流流连?”
“你以为他只是个酒囊饭袋,就能让他的地盘,在燕北城立足十年不倒?”
付立被问得一时语塞。
他当然知道,程燕回经营的娱乐场所在燕北几乎垄断了高端夜场,无论是谈生意的、寻欢作乐的,还是单纯消遣的人,都会去那里。
“他如果真的只会玩乐,程家大房早就把他踢得远远的了。”
江津屿漫不经心地调整了一下手表的表带,低眸轻笑:“程燕回从来没有放弃过夺下程家的继承人之位,他的手里,一定有着程家所有人的把柄。”
车外,燕北的夜晚已经彻底苏醒。
灯光霓虹交错,辉煌又浮华,白日里古典沉稳的都城,如今成了另一个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