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接近的颜色应该是族中少爷们衣袖上的金丝,但那闪耀的色泽总是令人作呕,实在不适合类比眼前的鎏金。
那么,应当是初秋时枫叶转红前的橙黄,即使稍有偏差,但……初秋的气候很温和,睡在漏风的破屋角落时也不会太冷,那是一年之中最后的余温,就如同此时的怀抱一般。
“喝下去。”
冰凉的玻璃瓶口点在嘴边,药液的苦涩顿时充斥着口腔。
禅院甚尔强忍着喝下了药液,小孩的味蕾比之成年人要敏感得多,在那令人下意识反呕的苦涩中,创伤修复所带来的痒意好像都无足轻重了。
而当身体彻底恢复力气之后,将自己抱起来的女人又向自己口中塞了什么东西——口中忽然多了一丝甜意,硬糖在舌尖翻滚,温和地冲刷着残余的苦涩。
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:“这是给乖乖喝药的好孩子的奖赏哦。”
……只是喝药,就可以得到奖赏吗?
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,禅院甚尔疑惑地抬头,彻底看清了对方的容貌。
红发金眸与奇异的面容,柔和的表情弱化了眼部伤疤的狰狞,总之,算是禅院甚尔见过最好看的人。
“你是来带我走的?”
“带你走?”
“去冥界。”
他听说过,死前会出现幻象,那是冥界的使者在引导逝者归西。
眼前的人有着他从没见过的红头发与深邃的眉眼,又挥挥手治好了他的伤势,想必就是冥界的使者吧。
这样啊,原来自己已经死在逃出去的前一刻了吗?
怀中的幼子衣着残破,身上的伤疤尽数治愈,但唯独嘴角的疤痕仍残留着,这是他潜意识中自己的形象。
他睁着眼一瞬不瞬地看向她,深绿的眸中略带好奇,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死讯。
“明明刚刚还那样挣扎着想活下去,你怎么就要放弃了?”
小小的甚尔摇头:“现在身上哪里都不痛,我死了的话,他们也不会再来,虽然没办法把他们打一顿,但也没关系,早知道死是这么舒服的事情,你早点来就好了。”
“……”
伊凡皱起眉头。
“你生气了么?”
怀里的身体随着她皱眉紧绷了一瞬,像是下意识为她突然发怒做准备似的。
伊凡瞬间松开眉头微笑:“我没有生气,只是有些心疼你。”
纵使类似的情况她见过无数次,但禅院甚尔是她主动接触,作为弟子在培养的孩子。
察觉到自己对禅院甚尔也有类似于天元的偏心时,伊凡甚至有点愉快,这说明她爱人的能力还没有彻底消失。
“心疼……?”这词汇对禅院甚尔来说称得上陌生,他听说过,但完全不能理解。
“嗯,关心的人受伤的话,就会心疼。”伊凡也看出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太难理解,于是笑了笑,换了个话题,“你试着动动四肢,已经不痛了,还很有力对不对?甚尔没有死,也不会死,就算我没来也不会死哦。”
“因为甚尔是个坚强的好孩子。”
“好孩子……?没人这么说过。”
他们大多骂他是废物、扫把星、不详之人和低贱的东西。
禅院甚尔抬头,认真道:“但你这么说的话,我相信你。”
伊凡莞尔,脸贴着脸紧紧抱住他:“对吧~甚尔真是有眼光,我这样有学识的人当然要比那些封建残余要有说服力啦。所以甚尔不用在乎他们说了什么,我说的才是对的,甚尔是这世界上最有天赋最聪明最坚强的好孩子啦~”
被紧抱的压力和充实感,脸贴脸的温热触感和干净清爽的花香味,这些都是从未有过的体验。
禅院甚尔很不适应,身体有些僵硬。
……但并不讨厌。
“嗯。”
“要是甚尔长大后也可以像小时候这么坦率可爱就好了~”
一句话将时间的尺度由此刻拉向未来,禅院甚尔这才意识到诸多问题。
“你是谁?”为什么会在这里?她这样帮助自己,那些大人知道吗?她要呆多久?很快就会离开吗?
他原本都想问出口,但又担心对方感到厌烦,毕竟他的话一般不会有人喜欢听。
伊凡完全猜得到小孩心里在想什么,捏捏他的脸蛋:“我叫伊凡,是你未来的…师父!”
“禅院不知道我的事情,我是因为想更多了解甚尔一点,所以才来到这里的。”
“不用担心我的事情,这里不会有人伤得到我,也不用担心我会突然离开,只要甚尔想,我会永远在这里陪着甚尔的哦。”
伊凡笑眯眯地,语气轻快地说着过分沉重的承诺。
即使这场梦对于现实中的禅院甚尔和伊凡来说只是一瞬,但对于梦境中的禅院甚尔,这一瞬就是永恒。